仍然耕種的原居民星姐: 這麼靚的田都起晒高樓, 第日食咩?

文 / Rita Wong

3歲行田 10多歲管理30多斗地

秋日的下午,穿過兩邊都是田野的小路,來到屋棚,不見星姐,轉個彎,一個頭帶斗笠的農婦正在田邊落菜心苗,一鋤、放、推就種好一棵。她抬頭笑了笑:「唏!來了啊?」

手勢如農民般熟練的她,說話時那股豪氣卻又分明不是一般的農民。「我的故事啊?」她哈哈地笑了笑,「我3歲都未夠就在田行走,這塊田由細望到大。」

星姐全名駱少星,出生於1950年代,祖輩在宋朝時已南下,世代以蕉徑為家。父親當過會計師,在她出生前回歸農田,租了 多斗地。「我 多歲幫得手,這些田已全部由我負責,每朝割10籮8籮菜,給爸爸推去菜站賣。」

也許是性格使然,後來1980年代大陸菜供港,本地菜難以競爭,她雖然轉行,卻同樣是管理——去幼稚園「管理」大班小孩。但幼稚園始終藏不住她這條龍,幾年後她轉行做蔬菜批發,租了5個門市、 個企檔,請了7個司機,「頭8個月都是蝕的,哈哈。」她笑起來無悔:「我什麼都要大手大手地做先得。」

耕田?不難  煩在缺水、缺工具

生意一做近20年,直至10年前她有感不需再如此拚命賺錢,便退下來,回到蕉徑,耕田當運動,「鋤着鋤着便這麼多。」現在已開了8斗地。

回歸農田對她來說可說一點也不難——技術已有,和村民相熟,土地也不難租。但還是有麻煩事,像是水源,「我們蕉徑是一個盆地,所有山的水都流向雙魚河。以前水源很好的,後來政府做了條水管(地下輸水道),地底穿了,水出不到地面,無水。政府再後來才做了條引水管給我們。」這條引水管,如今中段卻斷開了,雖然她的田在斷管前方,不受影響,但本身水量也不多,如果上游花田剛好要水,她這邊就會缺水。

「涸水的菜哪裏會靚?沒水它就愈快開花,求下一代的生存,但菜身又韌又無味。」她嘆了嘆氣:「講了3年要水,(當局)都做不到。」

現在農具種類也買少見少,像她手中用來移苗的尖頭「鋤仔」特別好使力,用起來沒那麼辛苦,但香港沒得賣。還有用來澆水的鐵水勺,也有專門的設計,「弧度特別不同,很好潑,其他的『發』不盡。」但這種水勺去年停產,也買不到了。

然而這些事難不倒充滿朝氣的她。為了找農具,她跑到內地去:「每個地方的農具都不同,那種好用就去那裏買。」種子也直接向大陸供應商訂貨,較便宜。買種子她都是「大手大手」,「像菜心米(種子)我至少買25公斤,剛好一箱。」她說。「不用種很久,一季都差不多用完。」

自尋工具、大批種植 旅行不忘看農田

「我種什麼都要大批,因為工夫都差不多,如果割菜心,我一晚可以割350斤,送去菜站,就算給你壓到2蚊斤,都有700蚊。如果你賣 蚊斤,但種得8斤,賺到什麼?」雖說種田只是退休後的着落,但她也不完全當這是蝕本生意地隨意去做;菜站價錢低,和1980年代轉行時一樣賺不到多少,她就改以大量種植攤分成本。

「現在我日日都割 多籮菜,賣9蚊斤、10蚊斤,好過做其他東西啦。」她笑笑。「間中賺到一萬幾千都夠我去嘻哈旅行。」她哈哈地笑。

旅行時她也不是只顧玩樂,還會留意農田。「搭車起碼都3個鐘,一有田就看,影相,會想:為什麼別人做斜架,原來是設計來擋風擋雨。」她羨慕地說:「那些農產國家思維真的不同我們。」

反觀香港卻只知建高樓,「講一萬次保育都沒用,田地阿爺買的,阿孫怎會知阿爺辛苦?心想套現拿去吃喝玩樂不好?只看現時的金錢。」她說。「見過一個目不識丁的婆娘,90幾歲,說:『這麼靚的禾田全建了高樓,他日吃什麼?』一個阿婆都懂得這道理。」一般人常覺得食物可以往外求,卻不知道中國大陸也在談糧食危機。

「幾好的農業都要政府配合」

香港談高樓,但市民居住環境卻愈來愈狹小。「除了整體住的環境不理想外,我覺得香港是很好的。」好在有一定的監管——她會數說雲南的氣候好,四季如春、日照長,但也說:「幾好的農業都要政府配合,大陸政府沒資助農民,他們為求快些收成,就落化學肥料,種出來的菜不好吃,甚至吃壞人。」

本地菜安全些,但本地農民卻面對着菜價低、難找地等問題。如今香港政府要建農業園,說幫助農業,星姐卻不抱期望,對其中鏟走部份農地再建新路的建議更十分反對,「趕走農民,再說種植,哪有這種方案的?傻的。」她勞氣地說。「農民是不需要雙線馬路行車的,雙線是給那些貨櫃車、泥頭車行,現在都有專線(小巴)在行,OK的,很方便。」她又指外邊粉錦公路出上水的迴旋處現時也常塞車,「也要它吞吐得到才可以,現在不做頭,卻做個尾,在做什麼?」

她也擔心道路擴闊後多了發展,「沒了農村的本色。」她說:「農村是早睡早起。有晚全村的狗都吠了,原來有行夜山的人,那時晚上10點鐘了。我截住他們,問知不知這很滋擾?」她說:「城市人是黑白不分。」

「城市人黑白不分」 農村裏夜了就歸家

現在漁護署在她田上搭建了一座實驗式的防蟲棚,她卻發現對種植無用,「棚入面只種得豆類,不用蜜蜂授粉那種。」她又說雷雨時空氣中的游離氮也進不到棚,種出來的菜不好吃。如果只做這種建設,她說幫不到農業。

要農業做得起,「一定要有集中方便的地方買肥料、農具,現在全個香港都沒有(很少),連這些都買得不好。」她無奈地說。

夜了,天暗下來。剛移好的菜心苗挨在泥裏,星姐把最後一截菜都潑上了水,就踏上田壆,被討吃的貓簇擁着,回到棚屋去。一天的工作完結了,她又要預備明天的早起。